布局2027大选 法各派亮退休改革方案

【欧洲时报周周编译报道】10月14日，法国总理勒科尔努在国民议会阐述施政纲领时宣布，将暂停实施自2023年起推行的退休制度改革，直至下届总统选举结束。暂停内容包括提高法定退休年龄以及延长养老保险缴费年限。同时，为筹划2027年大选之后的养老金政策，他提议在未来几周内召开“退休与劳动”相关劳资会议。他表示，如果会议能在明年春季前达成共识，政府将把协议内容转化为法案，交由议会表决通过；反之，若未能达成一致，就由各总统候选人提出各自方案。

法国退休制度改革曾被视作总统马克龙任内“核心遗产”，如今却成为法国政治危机寻求出路的重要妥协选项之一。随着法国退休制度改革再次成为各派博弈的焦点，长期被视为禁忌话题的“养老金基金制”（retraite par capitalisation）相关辩论也重新回到公众视野。法媒分析称，围绕退休制度改革，以及与之相关的财政可持续性与社会公平争论，将成为2027年法国总统大选的核心议题。

图为2025年6月5日，抗议者在法国西部城市雷恩举行反对退休改革的示威活动。法新社图

劳动人口萎缩中、右翼吁引入“基金制”

综合《世界报》和《回声报》报道，在法国现行的分摊制退休体系（retraite par répartition）下，劳动者缴纳的费用直接用于支付当前退休人员的养老金，该体系的稳定性取决于劳动人口与退休人口的比例。然而，这一比例近年来持续恶化。

分摊制退休体系失衡

法国司法部长达尔马宁近期在法国电台BFMTV-RMC节目中表示：“必须用基金制来部分取代分摊制。”他指出，由于劳动人口相对减少，分摊制的可持续性正面临越来越大的压力。持相同看法的并非只有他一人。法国执政党复兴党主席阿塔尔（Gabriel Attal）也在采访中表示：“所有议题都可以讨论，包括引入养老金基金制。”

根据法国审计法院今年2月公布的报告，若不推行任何改革，法国退休体系赤字预计在2035年将达到近150亿欧元，并进一步于2045年扩大至约300亿欧元。此外，今年3月法国社会保障总局（DSS）与国家养老保险基金（CNAV）应法国雇主协会Medef委托所作研究显示，即便将法定退休年龄推迟至65岁乃至66岁，法国的分摊制退休体系长期内仍难以实现财政平衡。

增设养老金“第三支柱”

面对这一困境，将“养老金基金制”重新提上议程便不足为奇——这也是法国右翼长期主张的改革方向。共和党领导人勒塔约近日也主张：“应在现有基础养老金与补充养老金之外，增设养老金基金体系作为第三支柱。”

如今，无论是右翼还是马克龙阵营，主张的都不是仅仅鼓励个人储蓄型的退休账户，而是建立一种集体强制储蓄制度（capitalisation collective obligatoire）——也就是说，通过强制或半强制机制，让企业与员工共同出资建立基金，用于未来养老金发放。

他们常引用的参照是法国公共部门补充养老保险制度（RAFP）。该制度自约20年前建立以来，已有约450万名公务员参与，其养老金支付资金来源于平时从缴费中积累的投资收益。这些金融资产的总额高达数百亿欧元，投资形式多样，包括国家债券、企业债券、股票以及房地产投资等，最终以一次性资本或终身年金的形式返还，成为分摊养老金的一种补充。

无独有偶，法国“地平线党”（Horizons）主席菲利普近期也提出其退休制度改革设想，其中便包括引入约15%的基金制，以鼓励每个人主动为退休储蓄。此外，他还提议，鼓励劳动人口延长工作年限（甚至可至67岁）；将现有的几十种退休制度合并为三种主要制度（私营部门、公职人员、自由职业者）。他承诺，若当选总统，将实施这一改革计划，并强调，其目标就是拯救法国退休制度。

多个企业组织支持“基金制”

此外，这一制度受到多个企业组织——尤其是中小型企业联合会（CPME）的支持。该组织认为现行的分摊制体系正在受到出生率下降的威胁。为此，CPME希望在现有制度上增设“养老金基金”作为补充，并通过延长工作时间至每周36小时来为其筹资。不过，法国最大雇主协会Medef对此持谨慎态度，认为当下首要任务仍是恢复现行分摊制体系的平衡，以免赤字继续扩大。

近日公布的一项由市场调研公司HarrisInteractive为法国政府战略与规划高级专员署进行的民调显示，高达73%的法国人预计，现行的分摊制退休制度到2050年很可能不复存在。图为两位老人在法国一家养老院中交谈。法新社图

以“再分配”替代“紧缩”左派促向富人开刀

与中右翼试图通过改革退休制度来缓解养老金赤字的思路不同，左派一贯主张，养老金赤字不能简单地通过延迟退休年龄、削减养老金或加重劳动者负担来解决，否则只会加剧社会不公。他们认为，填补赤字应当从巨幅税、遗产税以及资本税等方面开辟财源，而非将压力转嫁给普通劳动者。

社会党提“替代方案”

据《回声报》报道，今年八月底，社会党公布了其“替代预算方案”的核心内容。该计划预计通过多项措施新增财政收入269亿欧元，同时削减支出140亿欧元，并安排192亿欧元用于投资支出。这相当于前总理白鲁提出的440亿欧元撙节计划的一半规模。

根据社会党的估算，这将使法国的预算赤字在2026年降至5%，不过，要将赤字降至欧盟规定的3%上限则预计要到2032年才能实现。法国社会党籍参议员布拉特里克斯-孔塔特（Florence Blatrix-Contat）解释说：“令人信服并不意味着做出不切实际的承诺，而是提出一条我们能够兑现承诺的途径。”

社会党议会党团主席沃洛（Boris Vallaud）强调：“我们打击的不是劳动者，而是资本；不是节假日，而是继承者；不是中小企业，而是跨国集团；我们追求的不是‘涓滴效应’，而是‘再分配’；不是衰退，而是复苏。”

拿巨富和资本“开源”

在收入方面，社会党计划通过多项增税措施扩大财源，具体包括：对资产超过1亿欧元的富人开征税率为2%的“祖克曼税”（taxe Zucman），预计可带来150亿欧元收入，尽管财政部与中间派认为该预测“过于乐观”；调整股息与资本利得税制，预计增收38亿欧元；重新审查企业社会分摊金减免政策，预计可增加29亿欧元税收。

此外，社会党还计划对超大额遗产征收1%的社会保障税，预计可贡献10亿欧元；将针对科技巨头的“GAFA税”提高一倍，预计带来8亿欧元收入，尽管现行税制已引发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不满；并通过强化打击逃税与社会欺诈行为，预计为国库再增32亿欧元。

在节省开支方面，社会党承诺“不向工人和公共服务部门动刀”，主要措施包括：削减一般性企业补贴，将其集中用于“创新型中小微企业”（TPE-PME innovantes）；限制部分特定税收优惠，尤其是针对航运业的“税收漏洞”，预计可节省40亿欧元；同时，通过削减政府行政机构及其附属机构的运营成本，包括取消前部长的部分特权，预计可再节省54亿欧元。

社会党多次强调，这不是一个“可怕的极左计划”，而是一个可行的财政路线，并承诺，若由社会党成员担任法国总理，其将放弃使用宪法第49.3条款。

推“自由型”退休 阿塔尔拟取消法定退休年龄

综合法新社和《回声报》报道，除了引入养老金基金制作为补充，复兴党主席阿塔尔的改革设想更进一步。近日，他在法国二台（France2）节目中重申自己的立场：当前退休制度已“走到尽头”，在他看来，唯一出路在于——彻底改革。他认为：“单靠参数性改革（如延迟退休年龄、提高缴费率）已无法弥补系统性长期赤字。”

积分制与基金制组合方案

在今年6月底接受《回声报》采访时，阿塔尔曾提出一套新的退休制度改革思路，即建立积分制退休体系（retraite par points），取消法定退休年龄，完全以缴费年限为基础，并引入养老金基金制。这一改革方案被视为其提前为2027年法国总统大选布局的一部分。近日他更表示，自己与复兴党“已为此思路工作了好几个月”。”

阿塔尔主张建立一种“自由型”退休制度，允许劳动者根据自身节奏缴费，养老金则依据累积积分计算。这一模式部分借鉴了德国等国家的经验。他认为，此类制度有助于重建法国公众对退休体系的信任。阿塔尔强调，“当前首要任务是确保养老保险体系在短期内的财政平衡”，并建议，若改革任务极为紧迫，可通过全民公投实施，否则也可交由2027年总统大选决定其命运。

为填补财政赤字，阿塔尔还提出可“取消部分养老金与通货膨胀挂钩的机制”。他指出，“养老金的自动、全额通胀指数化并非不可动摇的原则”，并估算该机制在2024年的财政成本高达150亿欧元。

此外，阿塔尔表示不反对在下一年度预算中实施所谓的“空白年（année blanche）”政策，即不考虑通胀因素，冻结部分公共支出，维持其金额不变。

2025年9月18日，在法国雷恩举行的全国大罢工与抗议活动现场，一名示威者举着写有“健康与退休不是奢侈品”的标语牌。法新社图

养老金基金制的优势与难题

在法国，关于是否应引入“养老金基金制”的争论并非首次出现。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、分摊制养老体系赤字扩大，以及社会信任危机持续，这一议题再次回到政治舞台。对支持者而言，基金制能在长期内提高养老金回报率；而在反对者看来，它意味着社会团结机制的瓦解与金融市场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。

金融业利益驱动与民众退休焦虑

里尔大学经济学教授德莱格（Alexandre Delaigue）指出，类似的呼吁在1990年代初就曾出现过。他认为，这一议题之所以周期性浮现，首要原因来自金融业与企业界的持续游说：他们希望开拓新的投资领域——管理养老金资金能够带来可观的资产管理收益。不过，保险和银行业更倾向于推广自主性更强、由个人主导的养老金产品，而非由劳资双方共同参与管理的全国性强制储蓄机制。此外，这也与法国民众的“退休焦虑”有关：“连续几十年的多次改革都没能彻底解决问题，许多人开始怀疑，自己缴纳的养老保险能否真正换来未来的保障。”这促使他们开始倾向于选择“为自己缴费养老”的模式。

法国现有基金化尝试

《世界报》报道，在法国本土，养老金基金制主要存在于两种形式：针对特定职业的强制性补充养老金储蓄计划，例如，公共部门附加退休基金（ERAFP）。

另一种是自愿型补充养老储蓄、通常由企业为员工提供，或个人自主购买，例如退休储蓄计划（PER）；自2019年的《企业成长与转型法》（PACTE法）推动以来，这类产品增长迅速。根据法国经济部数据，截至2024年第三季度，已有超过1100万人持有PER账户，而2020年底仅有约450万人。

尽管增长明显，这种“补充养老金”在总体养老金体系中仍属少数派。其发放额不到总体养老金额度的3%，且主要集中在中高收入群体，即那些有能力储蓄的人。

基金制的现实阻力

养老金基金制的主要吸引力在于金融市场的收益率。经济学家安托万·博齐奥（Antoine Bozio）指出：“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，资本市场的回报率显然高于分摊制的回报。”因此，如果能部分通过基金融资，在相同缴费水平下可提高养老金替代率。但关键问题在于：“如何在不提高缴费率的情况下扩大基金制比例？”博齐奥解释说，理论上可通过降低当前养老金水平来产生盈余，用于投资市场。但他也警告，这意味着：“短期内必须压缩退休金水平，因为资本市场的高回报只有在长期才能兑现。”

经济学家马蒂诺（Bertrand Martinot）也承认“基金制”实施难度极高，但他认为此举可在不增加工资净负担的情况下实现，如削减部分社会团结类支出；在数年内放缓养老金涨幅，使其低于通胀。

（编辑：法雨）